苹果被中企索赔百亿获立案的背后 双方为何纠葛八年？

作者 周弋博 朱康琪

双方的纠葛得从8年前开始说起，而为了重新立案这一天，这家中国AI公司已经足足等了4年。

苹果的Siri侵犯了谁的专利？

8月3日，小i机器人（上海智臻智能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为“智臻公司”）发布消息称，已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苹果公司停止Siri（智能助理）专利侵权，“包括但不限于，要求苹果公司停止制造、使用、销售、进口”侵犯相关专利权的产品，并索赔100亿元损失。

8月10日，观察者网从智臻公司方获悉，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已于当日正式受理该案。

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上海智臻智能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8月，法定代表人为袁辉，经营范围包括“网络技术、信息技术领域内的技术开发、技术服务”等。

智臻公司向观察者网表示，2004年8月，上海赢思软件技术有限公司和袁辉作为共同专利申请人提起“一种聊天机器人系统（申请号：ZL200410053749.9）”专利申请，并于2009年7月获得专利授权。2015年10月，专利权人变更为智臻公司。

经观察者网核查，CNIPA（中国及多国专利审查信息查询）系统中该专利信息与智臻公司所称一致。

智臻公司称，“一种聊天机器人系统”是中国人机交互智能机器人的基础专利之一，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能够以格式化语言命令机器人完成任务，也能以自然语言完成聊天对话。

据悉，这项专利也在为中国移动、中国电信、QQ、微博等软件的各类智能聊天功能提供技术支撑。

（智臻公司推出的小i机器人产品）

这起纠纷的另一个主角是Siri。

2010年，苹果公司（Apple.Inc.）以2亿美金收购了Siri.Inc.。

2011年12月6日，苹果公司首次在其发布的iPhone4S手机上推出Siri，即智能个人助理服务，其后又在iphone5、iPad3、ipad4、ipad mini、iTouch4等产品中陆续搭载Siri。

从时间上来看，“一种聊天机器人系统”获得专利授权在前，苹果收购Siri并装载入智能设备在后。

8年前，智臻公司就发觉了Siri的情况，并于2012年6月提起专利侵权诉讼。

“先来后到”是专利权的授予原则，那么该案的关键点在于，Siri是否在智臻公司专利的“射程范围”内。

2013年8月1日，该案第二次开庭时，苹果公司方承认了己方申请的美国专利（12/987,982）与Siri具有相关性。

上海浦东知识产权司法鉴定中心的司法鉴定意见书也认为，该技术方案落入了“一种聊天机器人系统”（ZL200410053749.9）专利保护范围。

苹果的自我承认，外加司法鉴定意见书的看法，已使胜利的天平逐渐向智臻公司招手。

但谁知道呢，这个明显将胜诉的征兆，只是双方八年恩怨情仇中的一个插曲。

面对可能而来的失败风险，苹果出招了。

苹果开辟“第二战场”，拉开八年纠葛序幕

面临专利侵权诉讼，苹果公司一般有三种选择。

一是正面应对，也就是在诉讼中主张Siri与智臻公司专利无关，但显然这与苹果方已承认的事实相悖。

二是庭外和解，用一笔对方能接受的钱解决问题，使对方自行撤诉。例如，2009年深圳唯冠曾起诉苹果iPad商标侵权，该案最终以双方和解告终，苹果向唯冠支付了6000万美元。

三是釜底抽薪，既然智臻公司的起诉难以应对，那么只要让对方无法起诉，己方自然“不战而胜”。

苹果公司最终选择了第三条路，转而向国家专利复审委员会申请宣告智臻公司专利无效。

原因在于，相关司法解释规定，如果专利侵权案件所争议的专利权被宣告无效，则该案件会被法院裁定驳回起诉。

（《专利法案件解释（二）》的相关规定）

苹果开辟的“第二战场”，导致双方争议焦点从“苹果公司是否侵犯专利权”变成了“智臻公司的专利权是否有效”，一场长达八年的拉锯战也就此拉开序幕。

八年里，智臻公司经历了两胜一负，最终还是被迫丧失了向苹果公司主张专利侵权的机会。

2012年11月，苹果公司向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主张智臻公司“一种聊天机器人系统”专利无效。

2013年9月，专利复审委员会决定维持智臻公司专利权有效，这是智臻公司拿下的“首胜”。

2013年11月，苹果公司提起行政诉讼，请求法院撤销专利复审委员会的相关决定。而一审法院并未支持苹果公司的诉求，依然认定智臻公司专利有效，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胜利。

（一审判决维持智臻公司专利权有效 受访者供图）

然而，没能取得"三连胜"的智臻公司，最终还是失去了“正面战场”的优势。

2014年7月，苹果公司提起上诉，继续请求宣告智臻公司专利权无效，二审法院经理审理后支持了其诉求，撤销一审判决与认定智臻公司专利有效的决定，改为要求专利复审委员会重新作出无效宣告请求审查决定。

因此，智臻公司此前提起的专利侵权诉讼被法院驳回，苹果公司“不战而胜”。

这一结局也一度让许多网友将智臻公司视为“专利流氓”、“碰瓷怪”。

（二审判决否认智臻公司专利权有效 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最高院提审改判，八年拉锯迎来重大转折

二审法院的判决结果并未将双方的纠纷划上句号。

即使背负舆论骂名，智臻公司仍没有放弃，而是反复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请再审。

2016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决定提审本案，并中止原判决的执行。

2020年6月，也就是三年半之后，最高人民法院撤销二审判决，维持一审判决，即改判为认定智臻公司专利有效。

历时多年，智臻公司的专利权终于恢复，并获得了与苹果公司“再次开战”并摆脱“碰瓷怪”骂名的机会。

智臻公司创始人、董事长兼CEO袁辉表示，“这是中国企业面对美国巨头赢得专利权益的一次巨大胜利。小i机器人为保护知识产权抗争了八年，终于证明了中国公司的实力。”

（最高院恢复智臻公司专利权效力的判决 受访者供图）

此后不久，智臻公司便第二次提起专利侵权诉讼，要求苹果公司停止侵权，并赔偿100亿元损失。

苹果公司对此回应称：“我们对小i机器人提起再一个诉讼感到失望。经最高人民法院认证的独立鉴定机构也得出结论，苹果并未侵犯小i机器人的技术。”

“我们对苹果公司的‘失望’表示失望。”智臻公司代理律师丁辰向观察者网表示，“我们在这一正义的基础上（最高院判决）提起侵权之诉，依法维护合法权益，有什么失望的呢？”

“至于苹果公司提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认证的所谓独立鉴定机构得出结论，苹果公司既没公开是哪家独立鉴定机构，也没公开结论文本。真假难辨。”

（小i机器人的宣传图片 受访者供图）

智臻公司索赔百亿，是不是**网友眼中的**“专利流氓”？

智臻公司向苹果公司起诉的消息公布后，部分网友表示不解，认为“索赔百亿”的行为疑似“碰瓷”、“蹭热度”。

对此，智臻公司向观察者网表示，网友有此想法主要是因为不了解“小i机器人”的历史与技术应用。

“在苹果使用Siri后，我们很快就提起第一次侵权诉讼。第一次诉讼是在8年之前，从时间线上来说，专利权在先，苹果使用在后。目前，小i机器人的此项专利权的有效性已得到确认，这是需要依法保护的。在这个前提下，针对苹果的侵权行为，我们将依法维权。”

对于网友们普遍质疑的“为何索赔百亿”，智臻公司则表示，苹果公司的侵权事实已经延续了8年多，对己方造成了重大损失，索赔百亿只是"暂计"，“实际造成的损失远大于本次诉讼的索赔标的额”。

《专利法》规定，侵犯专利权的赔偿数额按照权利人因被侵权所受到的实际损失确定；实际损失难以确定的，可以按照侵权人因侵权所获得的利益确定。

此前，苹果首席财务官卢卡·梅斯特里（Luca Maestri）在财报电话会议上表示，2020财年第三季度（3月29日至6月27日）苹果公司大中华区销售额约为93亿美元。

于常人而言，百亿赔款无异于天文数字，但对苹果公司而言，这还不到其一个季度在中国销售额的六分之一。

此外，中国裁判文书网也显示，涉及智瑧公司的公开裁判文书仅为17份，其中仅有1份为与苹果公司此前专利权纠纷，其余16份均与专利纠纷无关。

与苹果公司的8年纠纷，是智瑧公司唯一提起过的专利侵权案件。

而对于苹果公司，仅属于“专利权权属、侵权纠纷”的文书就有63份。

哪家公司被专利纠纷缠身，是一个很明显的答案。

（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检索智臻公司后，所涉裁判文书为17份）

与此同时，根据国务院制定的《诉讼费用交纳办法》，如果民事案件涉及财产为100亿，案件受理费约为5000万，胜诉后的执行费用约为1000万。而工商信息显示，智臻公司的注册资本约为2200万。

对于这笔超过注册资本两倍的诉讼费用，智臻公司表示，“我们会依法履行义务。”

智能公司这笔千万级的诉讼费用开支是否值得？

如果胜诉，Siri是否将在中国停用？iPhone又将何去何从？

这些问题的回答，有待法院的后续审理。